2011年1月2日 星期日

不言的恐懼 不變的焦慮──台灣人的兩岸心結

北京奧運──高雄世運、台北聽奧;上海世博──台北花博,
如此恰巧,如此費盡心機。

眼見對岸透過宏大的儀式昭示著大國崛起,
台灣也忍不住藉著性質類似,卻不比規模的方式回應,
意圖證明自己的存在價值,並向對岸展現不同的特色,
換個角度,卻像亦步亦趨。

費盡心機,卻欲蓋彌彰了台灣人共同的焦慮:
擔心因為對岸的強勢,導致我們失去了自己。

同樣的焦慮,不同的反應,是藍綠爭吵最核心的癥結,
ECFA怎麼簽,一方說,不簽會被邊緣化;另一方說,簽了才被邊緣化。
「邊緣化」變成恐懼對岸打壓,使台灣被擠下國際舞台,「失去自己」的托辭。

反應不同,顯示了這焦慮的特殊性:敵在我中,我在敵中。
論過去,台灣主要族群,絕大多數都是在不同時期由中國大陸移居而來,
將中國大陸不同時間的文化、不同地點的血緣挪到台灣混雜、沉澱、變種、延伸,
論現在,台灣有大量的資金投入中國大陸,同時倚賴這個龐大的市場。

歷史上的分化與隔絕讓兩岸有了不同的發展,
使得兩岸人民即使以「同文同種」硬性概括,
台灣人還是可以輕易舉出兩岸的差異,
不管是政治、經濟、生活、還是文化上;
但是,當台灣人漸漸不覺得自己是「中國人」,
認為自己不同於「中國人」的同時,
卻為了聽說韓國欲獨佔端午節和屈原的文化所有權而憤慨;
漢字拼音系統至今仍未統一,爭論點之一在於中文古音的存續;
以及最明顯的繁簡體字爭議:
台灣用的是過去在中國通用的繁體字,但現在中國大陸棄之不用,化繁為簡,
台灣到底是中國文字正統的延續,還是歷史的陳跡,
亦或華文社會的「特殊定位」?
過往的中國,造就了現在的台灣,
我們自覺與對岸不同,甚至擔心被對岸「同化」或者併吞,
卻又割捨不出與對岸的緊密連結。

恐懼被併吞本身是台灣人共同的焦慮,
不想被對岸政權統治的原因大致可分為三種:



一、怕被非民主政權統治
這是台灣主流民意最直接、最表面的反應──中華人民共和國並非民主政權,
經驗過戒嚴恐懼的台灣人民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掙來的權力再被政府搶走。

二、怕被非先進政權統治
「先進」程度是台灣對已開發國家社會的刻板印象衍生的量尺標準,
雖然歐美紐澳等OECD國家不見得如台灣人想像那般美好,
但政府和社會的民主、開放、透明、多元以及公平是台灣人對政治和社會的憧憬,
「公民社會」是台灣人努力的目標;然而,中華人民共和國不論在實際上,
以及台灣人民的印象中都未符合「先進」、「文明」的期待。
二二八事件的歷史教訓,讓台灣人不願被比原先政權還「不先進」的政權統治。

三、怕被非台灣政權統治
台灣自1949年以來一直由一個坐落在台灣島內、擁有外交主權的中央政府統治,
六十多年來台灣享有實質上等同於國家的高度自主權,再加上台灣民主化後,
人民當家做主,自主權更落實在人民的意志中。
擁有民主自主權,能夠自行決定台灣未來的台灣人民,
在沒有足以撼動其基本權利的外在誘因下,
很難自願將這項自主權交予一個原本不屬於自己的政權手中。

另外,政治自主能衍生的經濟自主,也是台灣人不願被對岸統治的的原因之一,
台灣的主權政府對非台灣企業的資金、產品和人力資源還能有最起碼的管制門檻,
一旦統一,台灣就只能看北京臉色決定開放陸資、陸企、陸生來台的門檻,
以及大陸輸台產品、食品的品質規範,
這些都會影響到台灣本身的經濟和社會架構,
因此這方面的自主權也很難自願轉手他人。

中國大陸確實有能力以各種方式將台灣併吞,
武力併吞是台灣人最不願意看到的方式,
因為這會摧毀台灣六十年來辛苦經營累積的政經成果,
而不管併吞方式為何,
其結果都不為當今台灣人所樂見。
這種恐懼與焦慮,實際反映在兩蔣時代的武力對峙,
李登輝、陳水扁主政時的外交攻防,
以及現今馬英九以較迂迴的方式與對岸協商,不論手段為何,目的都是要避免這種恐懼成為現實。

另一方面,台灣也試圖反過來影響對岸。

在「反攻大陸,解救同胞」、「三民主義統一中國」成為過時的政治標語後,
珍惜民主政治的台灣人,有著台灣是「民主燈塔」的論調,我們實踐三十年的價值,在對岸是寫在紙上也能得諾貝爾獎的悲壯;
追求先進社會的台灣人,特別著重於台灣優於中國大陸的社會產物,包括開放多元的風氣,基礎設施良好的生活環境,較優良的產品,較精緻的服務,較文明的尊重,以及較領先的華人文化(大眾和小眾)形象;
堅持獨立自主的台灣人,以時間和空間向度,標舉著兩岸不同的定位,尋找台灣獨有的特色。

這些年,因著對兩岸的恐懼和焦慮,我們不斷從地理位置、過去的歷史中重新建構自我認同。對內,我們努力「看見自己」;對外,則爭取讓別人「看見我們」。

然後,我們漸漸開始探討未來。

我們都知道,短期內中國大陸的政治體制不會變成我們期待的形勢,社會架構也不會是我們希望看到的先進樣貌,更別說大中國國族意識的轉變。我們也不得已就這些現實情勢尋求發展的空間與路線。

於是,
有人要繼續將民主政治深化發展,使之更成熟、更能契合台灣社會的需要,努力締造讓國際社會更欽羨的成績單,讓政治能使台灣持續進步。
有人該繼續提升台灣的優勢,討論我們追求的社會樣貌,以及如何拓展及善用資源達成追求的目標,把這個社會發展成我們想要的樣子。
接著,就會有人開始討論「台灣能,中國不能」的台灣特色,民主實驗室也好,經濟轉型也好,社會發展也好,文化領先也好,我們會更有自信,坐在華文世界,甚至國際社會中,應該屬於我們的位置。

恐懼和焦慮已伴隨我們一甲子,未來仍為持續,就看我們怎麼轉化成邁進未來的動力。
我們曾經成功,也能繼續開創。

然而,面對未來的挑戰,我們需要不同於以往的準備。
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人民,來自不同背景,各有不同的經驗,
具備不同的價值觀,對世事有不同的看法,
追求民主、先進、或自主本位,或許是台灣人普遍的目標,
但各自對三者的比重分配卻大異其趣,
造就台灣多元、分歧的意見和觀點,
以及台灣社會「亂」、「吵」、「紛擾」的表象。
然而,這些觀點和角度都可以拉大社會前進的視角,
意見若不表述,很難溝通、協調,甚至深化、妥協、和解,
進而拉開社會的鴻溝,
因此,容許不同的意/偏見者發聲,包容、理解甚至體諒各種想法,
才有機會互相交流,匯聚共識。

多元是台灣的機會,也是台灣應確實發揚的特色
──我們連國家論述都是多元的,無怪乎「精彩一百」。
前提是,這個社會必須夠包容,
即使在人民做頭家的時代,「廣開言路」依然是社會進步的動力。

準備好,向前走,
為了我們溫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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